隨著經濟下行，以終極端治理為生的環保行業遭受重創。
撰文 |飲馬流花河
出品 | 零碳知識局
2024年4月19日，北京東方園林環境股份有限公司交出了一份糟糕的2023年業績快報，報告期內，公司實現營業收入56,915.90萬元，同比下降83.30%；凈虧損50.8億，比上年同期減虧12.60%；公司凈資產-19,685.83萬元，較年初下降了104.01%。
4月20日，北京東方園林環境股份有限公司預計2023年度期末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凈資產為負值。根據《深圳證券交易所股票上市規則》的有關規定，公司股票交易可能在披露2023年年度報告后被實施退市風險警示。
據了解，這已經是東方園林第三次發布退市風險提示性公告。公司于2024年4月19日、20日、22日分別披露了三次公司股票交易可能被實施退市風險警示的提示性公告。
東方園林是我國園林行業第一家上市公司，其創始人何巧女是原浙江女首富，曾豪攬千億ppp訂單，有園林女王之稱；公司最高市值曾達606億元，后因ppp政策收緊、政府化債，盲目擴張的東方園林一蹶不振，如今市值已縮水95%。
東方園林投資控股集團原董事長何巧女，被稱為園林女王、“ppp”女王、中國女性慈善家第一人
2019年何巧女卸任公司董事長，身背巨額債務被列為被執行人。
除東方園林，2024年以來已有多家環保企業折戟資本市場。
就在東方園林披露業績快報的前一天，另一家環保龍頭——博天環境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證券簡稱：退市博天）發布公告稱，公司股票將于2024年4月25日被上海證券交易所終止上市暨摘牌。
4月11日晚，深交所“老五股”之一的環保企業“世紀星源”收到深圳證券交易所出具的《關于深圳世紀星源股份有限公司股票終止上市的決定》，深圳證券交易所決定終止公司股票上市。退市理由是在2024年1月30日至2024年3月5日期間，公司股價連續二十個交易日的每日收盤價均低于1元，觸及了相關規定中終止上市的情形。
冰期降臨
明星企業的倉皇退場只是冰山一角，它們的衰落是整個環保行業市場下行、競爭加劇、下游需求放緩的縮影，有大批環保企業陷入盈利泥潭，行業已經進入殘酷洗牌期。
數據顯示，2023年相比2022年，有三分之二的環保上市公司利潤規模同比下降，大環境不景氣是公司陷入虧損的主要原因。
部分環保企業2023年業績
數據來源：環保圈
例如，水處理企業京源環保業績預告顯示，2023年度歸屬于母公司所有者的凈利潤-2,754.64萬元，較上年同期下降152.33%，虧損主要系受全球經濟及市場環境影響，行業需求釋放滯緩，公司業務拓展、生產制造、項目交付進度與收入確認周期也受到影響，導致公司總體業績規模出現一定幅度下滑。報告期內，受整體宏觀經濟影響，應收賬款回款不及預期，應收款項計提減值損失比去年同期增加。
業內普遍認為，環保行業已經由高速發展期進入市場下行周期。“整個行業經歷了一些突發、陣痛和趨勢性變化，大家都感覺越來越焦慮、越來越迷惘。”北京首創生態環保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副總經理邢俊義公開表示。
自2014年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后，《關于推進環境污染第三方治理意見》《資源綜合產品和勞務增值優惠目錄》《環境保護法》《水污染防治計劃》等鼓勵和規范政策相繼出臺，環保產業迎來一股政策東風。
這是因為我國在高速發展階段累積了大量環保問題，要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必須集中解決環境問題，即“既要金山銀山也要綠水青山”。
2015年后，全國環保需求大增，特別是ppp（政府與社會資本合作）項目為行業打開了新的增長空間，葛洲壩、中車、中信等大型央企跨界而來，環保行業進入高速發展階段，燒錢、墊資、高溢價搶占ppp項目成為行業風潮。
然而地方政府大拆大建，飛速上馬PPP項目，使得地方財難支撐。2017年11月眾多項目叫停，許多環保企業陷入深度虧損。
2019年之后，宏觀經濟受疫情影響增長放緩，無論是政府還是企業傳統投資建設高比例減少，作為實體制造行業附屬設施，以末端治理為代表的環保行業走向萎縮，體量大幅減小，大批民企“項目和錢”兩空。
換句話說，環保行業要靠政府給飯吃，當政府財政吃緊，環保企業便拿不到回款和補貼，體現在財報上就是應收賬款居高不下。例如中環環保就在2023年業績預告中提到：受地方財政資金較為緊張影響，報告期末應收賬款較期初增加2.2億元。
博天環境的危機也源自把PPP項目作為公司主攻點，但這些項目主要集中于華東、華南等區域貧窮城市，地方政府財政本就捉襟見肘，項目推進緩慢，回款不確定性大，使得資金鏈緊張的博天環境遭遇重創。
此外，更加細分的前沿領域環保市場空間不足。一位環保協會的專業人士對筆者表示：現在用環保材料理念新、造價貴，但國家支持政策跟力度都不夠，還有上市的公司ESG報告選擇自己編纂，不需要再請環保公司做了。
監管風暴來襲
水務、園林、垃圾處理等環保PPP項目前期投資大，回本周期長，部分項目管理混亂、作假成風。
企業為了擴大市場份額會采取短債長投，以債養債的方式維持資金流動。
如果無法從政府方拿到回款，高筑的債務足以壓垮企業，環保ppp項目已經進入集中暴雷期。
1999年至2023年，世紀星源僅有4年扣非后歸母凈利潤為正，東方園林也已連續4年虧損，為了在資本市場“保持體面”，有的上市公司不惜鋌而走險進行財務造假，違規披露信息，前述幾個環保企業均曾遭遇證監會的“打假”大棒的敲打。
東方園林在2022年就曾因重大事件披露不及時、不完整等問題，包括未披露出現未能清償到期債務的違約情況、涉及重大訴訟情況等被證監會查處。北京證監局發布公告稱，因存在多個違規事項，決定對東方園林時任董事長、原實際控制人、現公司股東何巧女，時任總裁趙冬等高管采取出具警示函的行政監管措施，并記入證券期貨市場誠信檔案。
世紀星源公司于2023年12月8日也曾因涉嫌信息披露違法違規遭證監會立案調查。主要因涉嫌重大違規擔保及關聯方資金往來未披露，深交所還提到控股股東持有的股份存在被司法凍結和拍賣。
被摘牌的博天環境更是無視監管，在2017年、2018年、2019年、2020年、2021年年度報告中進行財務造假，北京證監局決定：對時任博天環境董事長、總裁趙笠鈞采取7年證券市場禁入措施，博天因觸及重大違法被強制退市。
在 2017 年-2018 年間，啟迪環境通過偽造資料，虛構了相關 PPP 項目合同完工百分比，提前確認或虛假確認總包合同收入，導致啟迪環境2017、2018年年報中主營業務收入、主營業務成本等項目存在虛假記載，截至目前， 公司已收到涉及證券虛假陳述責任糾紛起訴案件 412 起，涉及金額合計5,922.31 萬元。
過去兩年以來，還有興源環境、美尚生態、卓錦股份、力源科技等環保上市公司因財務造假或虛假記載等違法信息披露行為遭遇監管處罰。
生態環境部科技與財務司、中國環境保護產業協會聯合發布的《中國環保產業發展狀況報告(2022)》顯示，我國環保企業仍以小微型企業為主，2021年列入統計的企業中，小微型企業占比為73.3%，數量占比僅為3.1%的大型企業貢獻了行業近83%的營業收入和營業利潤。大、中型企業營業收入同比均保持增長，小、微型企業則雙雙出現下滑，且呈現企業規模越小，降幅越大的特點，說明小、微型企業受疫情和經濟波動的影響較大。
“賣身國資”成為環保企業的一條求生之路。
2020—2022年，債臺高筑的博天環境依次向青島西海岸新區國有資產管理局、中山市國有資產監督管理委員會、葛洲壩生態公司尋求“引戰”紓困，但均以失敗告終。
無獨有偶，2019年資金鏈緊張的東方園林毅然選擇尋求國資庇護。公司實控人何巧女、唐凱與朝陽區國資中心完成股份協議轉讓，北京市朝陽區政府國有資產監督管理委員會成為公司實控人。
2023年2月，新希望集團掌門人劉永好把剛剛接盤的興源環境控制權轉讓給寧波國資，興源環境在2018年至2022年凈利潤合計虧損約26.37億元，扣非凈利潤合計虧損約29.51億元。
據不完全統計，2018年以來已有近二十家A股民營環保公司引入國有資本。
對環保產業來講，行業現有的業務資源基本見頂，產業的深度轉型前路不明，如何在保持自身優勢的同時銜接新能源賽道和碳中和賽道成為破題之道。
對此，國家發改委環資司副司長趙鵬高曾表示，首先，生態環保產業要由末端治理向全領域綠色化改造延伸。我國的能源稟賦決定了二氧化碳排放與大氣污染物同根同源，隨著末端污染治理的潛力逐步收窄，生態環保企業需要加快拓寬業務范疇和服務形態，向支撐經濟社會發展全面綠色轉型的系統服務商轉型，充分發揮支撐二氧化碳減排和生態環境治理的重要基礎作用。
原文標題 : 巨虧、退市、賣身……環保企業集體走向敗局？
